乐月·终不见

就在刚才,那个女人死了,死在他的剑下。

将晗光从她身体拔出来的那一刻,他的手一直在抖。滚烫鲜红的血,顺着剑从伤口喷溅出来,甚至他的脸上都被血液溅到了。白的肤,红的血,对比鲜明的像是巨大的讽刺。

伤口是身体上盛开的一朵小小泉眼,血液汩汩的流了满地,将石板染成触目惊心的一滩红色。血迹顺着地面的暗纹,迅速爬到槽里,像在举行一场怪异的献祭仪式。

他茫然无措的伸出手,用力抹了抹脸,血迹蹭到手背上,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,薄薄的暗红色。流月城人的血,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,沾到身上同样是腥热滚烫的。

脸上血是擦掉了,可沾过血的地方,像是被火灼过,无声的烧了起来。手心,脸颊,从皮肤表面一直烧到身体的最深处,热辣辣的疼。

长这么大,第一次杀人。

他甚至不敢去回想那种感觉,那些血迹是一把刀,将他的身体切开,在骨头上刻下了他的罪恶,擦不去,忘不掉。

之前看着她痛苦的匍匐在地上,双眼逐渐变得的赤红,眼看着整个就要被魔气吞噬掉神智。容不得他反应,几乎是本能的拔剑,刺入她的身体,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。

从剑的另一头传来的刺入肉的钝感的时候,他的脑海开始变得一片空白。他……到底做了什么?

巨大的罪恶感和痛苦,攫住了他的心脏,这世上的一切都要用杀戮来解决吗?

理智告诉他,如果不杀她,自己的同伴都会被伤害,甚至被杀掉。同伴和敌人孰轻孰重,几乎所有人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。他甚至可以用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说服自己,但是他做不到。

他是个杀人凶手。就在刚才,他杀了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女人。

从未有三个字,让他觉得说出来的感觉,比此刻还要沉重和软弱无力:“对不起……”

可他想不出更多的话,来表达他的歉意。

那个叫华月的女子,躺在血泊中,微微抬起眼看他,嗫嚅着双唇,轻轻吐出几个字:“我……原谅你……”

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他杀了她,她却说原谅他……他脱口而出:“开什么玩笑!这种事……为什么要原谅……”说到最后,突然无力起来,就算她原谅他又怎么样,他终究不能原谅自己。

或许再没有说话的力气,华月没有回答。她只是扭过头,露出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满足的表情,遥遥看向身后某个方向,眼角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。

那是沈夜在的地方,沉思之间。

人在死的时候,最想见到的人,一定是最爱的人。

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,那是个刻骨铭心的夜晚。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夜晚,他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。

捐毒的夜晚,她抱着箜篌,顺从的站在沈夜身后,像是他的影子。 她背着月光,衣袂飘飞,纤长的手指拨动琴弦。箜篌发出的凄婉的音律,割破空气而来,锐利的像柳叶小刀,防不胜防。沙漠里风沙很大,他甚至没看清她的脸。

现在他看清楚了,没有想象中的面目可憎,那是张年轻的,好看的脸,眉目秀丽,甚至有几分宁静温婉的意味。

华月,人如其名,像一轮温柔的满月。而现在这轮满月要消失了。华月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,化为无数个淡蓝色光点,盈盈的在空中浮动,那景色很美,甚至让他想起夏夜的萤火。

光点散去之后,一团蓝色的光芒从地面升起,他注视着那团光芒,看着它飞往沉思之间的方向,越来越远,直到……看不见。

那大概是她的魂魄吧。她终于自由了,去到了她深爱的那个人身旁。

“无异……我们走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他看了看地面,那些光芒消失后,连血迹也没留下,就像不曾存在过一场杀戮。这里是流月城的一角,看起来和别处一样,被沉重的死寂气息覆盖着。

他又抬头看向远处,从矩木繁茂的树冠间隙里面,露出的天空,辽远而空旷,比他在别处见到的都要瑰丽。玫瑰色的天空和金色的流云,真是一场极美的晚霞。

整个流月城都依着矩木而建,矩木的枝干盘根错节,这个城市的一切和锯木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。矩木就像是这个城市的呼吸,一树一城生亡相系,而现在它的衰朽,早已预言了一场巨大的死亡。

如果这个古老的,漂浮在北疆上空的城市,真正的覆灭了,是不是这世界上真的不会有人在记住它存在过。常人逃不开生老病死,但总会有至亲至爱的人,记住逝者的名字。但是这个被神所遗弃的一族,不为人知的在空中漂泊流亡数千年。无数个漫长的,寒冷的夜晚,他

们只能彼此依偎取暖。

是宿命的罪,是天意的错。奈何天意从来高难问,再强大的人,在天意的面前,不也渺小的如同蝼蚁?

他走了几步,又回头看看原地,除了青色的暗纹地砖,什么都没有。空空如也,刚才的一切,像是幻觉一样,就像这世上不曾有过一个叫做华月的人。

她消失了,随着一阵风。

对不起啊,华月。

这辈子他大概再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了。

虽然……他再也不会见到她了。

  

   

   

PS:给爱人阿酒的生日贺文,冷CP乐月终于有产出了_(:з」∠)_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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